万家灯火，总有一盏等你
				 
青山逐渐被夜幕染黑，天空繁星初现，皎洁月光清清冷冷地洒向一个冷冷清清的村子。
父亲点燃柴火，照出青山的轮廓。村子很小，也很安静。十几间破旧木屋摇摇欲坠，里面住着我们一家和十来位老人。
我静静看着篝火，而后一个个佝偻的身影出现。阵阵的热浪，轻抚这些老人的脸庞，照亮他们望向村口的目光。
我注视着他们，清楚他们在想什么。我也知道，不用多久，父母也会像他们一样望眼欲穿。这个被万重大山包围的村子，早已被现代文明遗忘，连电灯都没有，怎么留住年轻人？
父亲吹起破破烂烂的埙，我抬头看着天空，看着群星闪耀，想象城里的灯火。
第二天，一个19岁的农村青年，只怀揣着星辰大海般的美丽理想和心中的火光，一头扎进大城市的怀抱。
“大城市就是不一样，楼都修到天上去了。”我好奇地张望着，什么都是新奇的。看够了，我掏出赵哥给我的纸条，在路人的帮助下，很快在一片工地找到他。
赵哥是邻居赵大爷的孙子，长我几岁，来市里两年了。去年他回来时，穿着黑西装，踩着黑皮鞋，威风凛凛。我缠着他带我来城里，他问了一句：“你想去干什么？”我不假思索地回答：“我想买座有电灯的大房子，还想让大家都认识我。”他看着我，笑了笑，丢给我一张纸条：“过两个月来这里找我。”
而此刻，我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哥。烈日炎炎下，他赤着上身，挥动双手，艰难地搬动一叠高高的赤砖，颈脖上青筋爆出，和穿西装的他判若两人。在他周围，是早些年出来的几位大哥，毫无例外地挥动双手，汗水不断滴下，淋湿了一片地。
赵哥注意到我，擦擦汗走来，我指着工地，声音有些颤抖：“你们平时都做这些？”赵哥点点头，接着说道：“这也会是你的工作。”我瞪大眼睛：“那你回来为啥还穿西装？”他沉默一会，说：“你以后会懂的。”
就这样，我和他们待了几个月，每天挥汗如雨，吃的是三碗光米饭，睡的是集体床，夜夜都翻来覆去。头顶倒的确有盏电灯，但几乎是崭新的。
窗外是万千城市的灯火，就像家乡天上的群星。墙壁成了一道厚障壁，里面死寂，外面疯狂。
偶然上次街，看着商品的天文数字，我才明白，当初的我有多幼稚。别说买房子，连件貂皮大衣都买不起；也别说万众瞩目，走在街上就是人海里的一粒沙。
我越来越觉得，我不属于这里。无数次梦到家乡的篝火，醒来枕头上都是泪水。
眨眼到了年关，我成了众人代表，回家过年。但我看着身上的破旧衣服，忽然有些惶恐。咬咬牙，进商店买了一件廉价西装，笨拙穿上，拘谨地坐上回乡的大巴。
高楼逐渐远去，连绵的青山占据车窗。不知怎的，心里忽的宁静下来。下了车，还没进村，隔大老远就看见袅袅升起的白烟。走进院子，果然是父亲在烧火，只是比之前似乎又多了几道皱纹。一见我，他笑得眼睛眯起来，转头向屋子里大喊：“儿子回来啦！”母亲闻着声，颤颤巍巍地走出来，同样是一脸笑意，握着我的手嘘寒问暖。什么有没有饿着，有没有累着，听得我烦不胜烦，但心里还是流过一道暖意。
当天晚上，邻居们全来了，问起自己孩子的境遇，我只能笑着答道：“好着呢，我们可是在做大生意，每天都是一些什么鲍鱼鱼翅，我都快吃腻了。不信？李大爷您看我这西装，这可上千呢！你们就放心吧！”橘黄的火焰照着我僵硬的嘴角，也照着老人们脸上满足的笑容。
感觉有点困顿，我躺上床，闭上眼睛沉沉睡去。隐隐约约听到埙音，还有老人的欢笑，也感觉泪水慢慢划过脸庞……
离开那天，我在灶上留下一个信封，里面是我几个月的积蓄。走得很早，天上还有星星亮着，但我还是听到如泣如诉的埙音。不知为何，眼睛噙满泪水，回身大喊一句：“爸，妈，明年我还回家过年！”
埙音顿了一下，接着又传向远方，似是给远游的人儿送行。屋顶升起了炊烟，我甚至能想象出其中的火光。
我知道，无论走到哪，无论有多卑微，这儿会一直有篝火等着我，洗去游子身上和内心的疲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