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屋
				 标题：《老屋》
题号：第5题

老屋
               
    以前的农村，同姓的人聚族而居，以门楼为识。老屋就在这样的社区里。
    虽然说是老屋，其实也不过数十年，相较村里的其它屋子，还算是一个小生。墙上的斑驳和飘摇的窗户诉说着它这几十年的栉风沐雨，但住在老屋的几年间，我也不曾担心它倒下。屋外是石板路，边缘早已被青苔占领。顺着石板路，就可以走到祠堂去，每每有喜事，就在这儿办筵席。还有一口水井，井沿的石头都磨得光光的，足以见它的年岁。我们这一族并不富庶，门楼也没有什么巧夺天工的石刻。但被来往行人踩得光滑的门栏两边，还是有刻着两只金鱼的门墩。奶奶常常带我坐在门墩上，冰凉凉的，很解暑。这个地方，就承载了我六岁前的许多回忆。
    小时候怕鬼，故而也怕黑。老屋的节能灯的灯丝已经严重氧化了，发出的光早已不再明亮，甚至还会忽明忽灭。我就盼望着月光，星光来访窗前。雨天是最可怖的，窗外电线和树枝张牙舞爪，打在墙上，发出咣咣的声音。凛冽的寒风不断从关不上的窗涌进来，夹带着雨丝。房顶也很热闹，雨和陶瓦演奏了一曲声势浩大的鼓乐，好似在为这场闹剧喝彩。奶奶就把我的小床搬离窗边，再添床被子。但轰隆隆的雷声和惊掠的闪电依然让我睡不安稳。有时半夜醒来哭闹，奶奶却不生气。她细声细语地安慰我，温柔地抱着我，轻轻拍着我的后背。爷爷也醒了，但他慢悠悠地翻过身，没有说话。毕竟爷爷还要干农活，被吵醒理应要骂一顿的，但他只是继续睡觉，没有一声抱怨。终于，在奶奶暖暖的怀抱里，我又安然地进入了梦乡。
    春雨过后，春笋一个个从土里钻出来。上山采笋，是村民们的一大趣事。我必然是参与其中的，但奶奶只让我在开垦后未播种的山田里采一些小笋，真正藏得深的笋子都由她独自去寻找。回家后，奶奶把一整袋竹笋倒在地上，开始剥起来。邻居家的奶奶在吹笋皮，发出一种类似鸟鸣的声音。奶奶问我想不想学，我立马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。等奶奶示范一遍，我跃跃欲试，也没仔细听要领。赶忙从剥下的笋叶里找了一片较为完整的，卖力地吹起来，却只发出呜呜的声音，与那清丽的鸟鸣声可以说是毫不相干。奶奶不由大笑起来，我涨红了脸，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。既然嘴笨，那我就做小伞，还要做一个最高的，层数最多的小伞。拿笋皮做小伞很简单，我早已娴熟，很快就造出一个“九层妖塔”，缠着奶奶邀功。奶奶耐不住，一边剥笋一遍抬起头来看。“我家菁菁真聪明，现在就这么厉害，以后肯定能念个好大学。”虽然并不知道折竹伞和念大学有什么关系，但是得到夸赞的我还是非常高兴，又把竹伞拿给其它人看去了。
    夏夜是最叫我欢喜的。奶奶陪我在老屋外看星星。我曾在书上看到猴子捞月的故事，心里暗自嘲笑了一番。却又央着奶奶去井边看看。果然，月亮倒映在井水里。我又让奶奶打一桶水。奶奶回家拿来桶，把它牢牢系在井绳上。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放绳，眼见装了半桶多水，就慢悠悠地拉上来。“奶奶，现在有三个月亮了！”“哪？除了天上挂的那个，哪还有月亮啊？”奶奶很不解。我满脸自豪，说：“哼哼，奶奶，这你就不知道了吧。天上有一个月亮，井里也有一个月亮，这桶水里还有一个，可不就是三个月亮？”“是了，是有三个月亮。”奶奶也笑起来，眼角的皱纹跟着显现出来。“天阶夜色凉如水，坐看牵牛织女星。”迎面吹来的微风渐凉，该回家了。一回头，老屋那盏摇曳着的节能灯还在尽力地挤出有些昏暗的光。
    最怀念的味道还是奶奶煮的油茶。村里人都习惯早上起来喝一碗油茶，配着炒米和馃子，暖胃也暖心。奶奶很喜欢喝油茶，每天早早起来打油茶。我则一起床就能喝到奶奶做好的美味。我也曾早起看到过奶奶煮油茶，需要一直翻动防止糊锅。因为是一家人的量，所以翻动起来比较费力。奶奶每天都要重复这件枯燥的事，我却很不懂事。以前喝油茶时，总嫌有些味苦，把炒米和馃子吃完了，空留一碗油茶在桌上。奶奶虽没有明说，但我知道，她很伤心。后来我慢慢也爱上了油茶，或者说是能吃得苦了，但已经很少能喝到奶奶打的油茶了。
    我六岁时，父母接我到身边念书。我不再被雨夜的风雨侵扰，不再为莫须有的所谓鬼魂而害怕黑暗，也有了更好的生活条件。但我却总觉得不似从前快乐了，或许是习惯老屋昏暗的灯光后受不了白炽灯的明亮，或许是学业开始加增，或许是父母工作繁忙……现在再回想起来，也许是因为远离了熟识的老屋吧。当初父母来接时，我并不很情愿。但在爷爷奶奶的劝慰下，我总归是走了。奶奶含着泪叮嘱我：“菁菁要好好读书，要考上好大学，要过上好日子。”我那时并不知道读书考大学与过好日子有什么相干，我觉得在老屋里过的就是好日子。后来我才明白，学习可以改变的到底有多少。
“脱贫攻坚战”时期，爷爷盖了新房子。老屋彻底荒废了，那盏摇摇晃晃的灯也不会再亮起来了。但每次回老家时，我还是会去看看老屋。也许老屋已经成为我童年的象征，每当看到老屋，回想起过去种种，我就更加坚定自己的梦想，转而孜孜不倦地向前去。